傅景川人長得高，又是背光站着，突然這樣在她面前站定，壓迫感一下撲面而來。

　　時漾下意識想跟着站起身，傅景川輕輕壓住了她肩，阻止了她，人也跟着在她身側的空座上坐了下來。

　　手機收起時，他人已轉頭看向她。

　　“剛在想什麼，走神這麼厲害？
”他重複剛才的問題。

　　“也沒什麼。
”

　　他挨着她坐下的舉動讓她壓力陡增，不自覺地往旁邊挪了挪，

　　挪到一半又覺得好像過于刻意，隻能假裝沒事般慢慢停了下來，尴尬沖他笑笑說：“就是今天路過食堂的時候，大腦裡突然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面。
”

　　傅景川眸心微凝，看向她：“什麼畫面？
”

　　時漾：“一個女孩子向你表白的畫面。
”

　　傅景川：“……”

　　“不過那個畫面一閃而過太快了，我也看不清女孩子的臉。
”時漾仔細想去回想那個畫面，“就隐約記得她仰頭看你的樣子很勇敢很熱切，很自信，很……讓人羨慕。
”

　　傅景川看向她：“或許那一直是你想做而不敢做的事，所以才會出現那樣的臆想畫面。
”

　　“……”時漾臉一燙，“我怎麼可能會想做這種事。
”

　　“怎麼不可能？
”傅景川說，“你以前一直喜歡我。
”

　　時漾：“……”

　　“反正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，我又沒任何事實依據能反駁得了你。
”好半天，時漾終于憋出一句話。

　　傅景川黑眸中隐隐帶了絲笑意：“别的方面或許會有存在誤導的情況，但你喜歡我這個問題上我沒有任何作假，不信你可以問林珊珊。
”

　　時漾不跟着他的話題進坑，直接跟着他的話頭轉開了話題：“比如說呢？
”

　　“嗯？
”傅景川似是沒料到她會轉開話題，輕問了聲。

　　“别的方面存在誤導我的情況。
”時漾提醒他，“比如說有哪些？
”

　　“比如說你認為我不近人情這件事，我承認是，但也不盡然是。
”傅景川很自然地接過了話。

　　時漾皺眉：“比如呢？
”

　　“比如你在醫院吐槽我和你對接學校科學館設計方案這件事。
”傅景川很自然地把當時她吐槽他高冷這件事重提了起來，“當時張校長把你的設計方案給我的時候，我一眼就認出了是你的設計風格，因此迫不及待地加了你的微信，給你發視頻，誰知道電話不是你接的，你可以想象我當時的失望有多大。
”

　　“人在經曆巨大失望的當下是沒辦法再對工作保持熱情。
”傅景川看着她說，“我抱着巨大的期待去給你打電話，以為你就是你，結果你給的訊息你不是，那樣的情況下，我怎麼還能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地和你談工作？
”

　　“那……”時漾想了想，“那你可以說清楚的嘛。
”

　　傅景川：“哪來的心思聊天？
”

　　時漾看了他一眼，算是認同地點了點頭：“那這次算是情有可原，那第二次呢？
就你讓我改設計方案那次，總不至于一點時間都抽不出來吧？
”

　　傅景川：“那天我接到警方的電話，有人在海邊發現一具女屍，已經被泡發得辨不出面容體型，飄過來的方向和你出事的地方一緻，警方無法确定是不是你，通知家屬過去做DNA鑒定。
”

　　時漾：“……”

　　她心頭一下變得酸澀難忍。

　　傅景川語調明明是平靜的，可是這樣的平靜下，她突然就理解了他那兩天微信上的沉默。

　　“你那時……一定很難過吧？
”時漾輕聲問他。

　　傅景川沖她微微笑笑：“如果隻有難過，反而是好事了。
”

　　時漾怔住。

　　傅景川嘴角的笑容還沒收起，微微的笑意裡，時漾看到了苦澀，還摻雜着别的複雜情緒。

　　“時漾。
”他輕聲叫她的名字，“有時候我覺得，我不該和你說這些，你沒有過去的記憶和感情，我和你說再多，你也隻是像在聽别人的故事而已。
就像你剛才說的，你大腦裡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面，你看到一個女孩子很勇敢熱切地向我表白，你沒有難過，也沒有吃醋，你隻是覺得很羨慕而已，你就像個旁觀者一樣，羨慕别人的勇敢……”

　　“對不起我……”

　　時漾有些慌亂地道歉，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
　　傅景川的話讓她覺得很難過。

　　她好像在無意中傷害到了他。

　　“你不需要道歉，時漾。
”傅景川輕聲說，“是我太操之過急了。
”

　　他明知道她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慢慢适應和習慣他，盡管他也早已說服自己去接受失憶的她，但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，在她流露出一些和過去一樣的小習慣時，或是和他談論過去的一些事時，他總是忍不住去想，如果她還記得過去，該有多好。

　　他想知道真實的她是怎麼想的。

　　就像她那天看到有人在向他表白時，她心裡難道就沒有一點點難過嗎？

　　如果她知道她不在的這幾個月他是怎麼過的，她是否會有一點點的心疼？

　　傅景川的眼神讓時漾心裡的難過更甚，搭在大腿上的兩隻手無措地纏絞在了一起。

　　失去記憶的事實讓她像遊離的魂體，除了占據這副軀殼，她沒辦法去共情“時漾”這個身份背後的所有情感和關系。

　　傅景川看着她無意識纏絞在一起的手，心口一痛，有些後悔剛才和她聊起這個話題。

　　他伸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。

　　“時漾，你不在的那幾個月，我真的以為你這輩子再也回不來了。
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生不如死。
”

　　他把她的手握緊了些，黑眸看向她還略顯無措的眼睛，“哪怕明知道你已經想不起過去了，我還是忍不住希望，你也會有心疼我的時候，有對我産生占有欲的時候。
”

　　“我……”

　　時漾不知道該怎麼應對，被他握着的手想抽回，又停下。

　　“這些情感太厚重了，我現在真的還不知道該怎麼去消化……”

　　“沒關系的。
”傅景川輕聲打斷了她，握緊了她的手，“這些都不重要，我們可以慢慢來，就當是重新開始。
隻是我們的生活總會有這樣的人那樣的人出現，這些人有好有壞，每個人給你灌輸的記憶也未必都是真實的，我也不可能時時防備着，我隻希望，真有遇到讓你不開心的人或者事，你别一個人扛，也别一個人胡思亂想，遇事多和我商量、多求證，嗯？
”

　　時漾眼眸慢慢對上他的，在他的注視下，輕輕點頭：“好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