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5章 真實的殘酷
于向陽也想起了他的那些畫報,此時很慶幸自己沒犧牲。
程景默問:“到底是些什麼畫報,非得到銷毀的地步?
”
于向陽言簡意赅,“香港那邊的。
”
程景默懂了八成。
他以前住宿舍的時候,見幾個戰友偷偷看過。
的确是很暴露!
那些女人穿着泳裝,露着腿露着胳膊的,有些甚至露着腰!
這些畫報要是讓于家順和趙若竹看到了,于向陽就是在地府也沒臉見他們!
于向念準備回家屬院住,被趙若竹阻止了。
“你們那房子半年多沒住人了,到處是灰塵,就這麼幾天,别費力去打掃了。
”趙若竹歎了口氣又說,“這段時間的家屬院,大家都傷心着。
”
于向念想回去看看那些家屬,就把林也、保姆和孩子送回了自己家,她回了一趟家屬院。
下午吃過晚飯,是家屬院最熱鬧的時候,可今天一反常态,操場上連個人都沒有,死氣沉沉的。
她緩緩的走進去,很多家的家門口上都挂着一條白布,隐約還能聽見婦女壓抑的哭聲。
于向念的心揪着的痛。
她先是回了自己家,家裡鋪着厚厚的一層灰塵,菜地上的雜草茂盛的蓋過了辣椒和番茄。
她站在竹栅欄邊看了看隔壁柳珍家,剛好芳子從屋裡走出來,看見她。
“嬸!
”芳子主動叫她,“你回家了?
”.
“芳子,你爸・・・”于向念不清楚肖營長的情況,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。
芳子垂下頭,傷心的說:“我爸的右眼被炸傷了,在醫院裡,我媽剛才去送飯了。
”
于向念說不出此時是松了一口氣,慶幸肖營長保住了一條命,還是更加揪心了,因為他失去了一隻眼睛。
肖營長平日裡是一個很細心的男人,脾氣也溫和,想不到命運也沒有偏袒他。
于向念想去王紅香家裡看看,不知道董明浩怎麼樣了?
她來到王紅香家門口,門開着。
她敲了敲門,聽見王紅香說:“門沒關,自己進來。
”
于向念提着心走進去,就見董明浩和王紅香兩口子都好好的,坐在椅子上。
于向念的心放了下去。
“于同志,你咋回來了?
”王紅香和董明浩先是一愣,然後發問。
王紅香連忙站起來拉起于向念的手問,“程副團長,現在怎麼樣了?
”
“他在醫院裡,過一久就出院了。
”于向念說,“我就是來看看你們。
”
話剛說完,她就瞟到董明浩的一隻褲腿是空的。
于向念驚住。
難怪,董明浩隻是坐着跟她打招呼,原來是站不起來了!
那個平日裡總喜歡怼她兩句的男人,那個刀子嘴豆腐心,對小傑跟對自己的孩子一樣的男人,隻剩一條腿了!
于向念鼻子發酸。
董明浩看出了于向念的情緒變化,故作輕松的說:“我沒事,至少保住了一條命!
”
王紅香也安慰于向念,“于同志,你别難受!
是他自己做事魯莽,要不是他老早就受傷下了戰場,依他的魯莽勁兒,後面都不知道能不能回來。
”
王紅香說着說着就哽咽了,“我們一家人都看開了,以後有國家的傷殘撫恤金,我自己現在也能掙錢,回到老家養活一家人也沒問題。
”
于向念吸了吸鼻子說:“國家馬上就出台政策,個人也能做生意了。
你可以開一個小服裝廠,找幾個工人,做點買賣。
”
頓了頓,她又說,“你聽我的,趕上這次風口,做買賣都不會虧。
那台縫紉機我送你了,反正我也不會用。
”
“還有,你告訴柳珍嫂子一聲,以後想辦法做點買賣,養活一家人不成問題。
”
王紅香點點頭,“好,我們都相信你說的。
”
于向念從王紅香家裡出來,繼續朝前走去。
路上碰上了馮愛芹和蘇明亮,蘇明亮的頭上還裹着一圈紗布。
兩人同時驚愕的說:“于同志,你咋回來了?
”
“我來看看你們。
”于向念問,“你們這是去哪?
”
這麼一問,馮愛芹就抹眼淚了,“剛從艾團長家裡出來,去陪花果嫂子說說話!
”
“艾團長・・・?
”于向念問。
蘇明亮紅了眼,一隻手捂着眼睛說,“他犧牲了,連屍首都燒沒了。
家裡最大的孩子才十五歲,上面還有七十多歲的父母。
”
于向念後退了一步,扶着牆才站穩了。
她跟艾團長的接觸不多,平日裡見到,艾團長會對她點個頭,算是打招呼。
唯一的那一接觸,她為了不讓程景默挨處分,和艾團長理論了一番。
誰能想到,再一次聽到他的消息,居然是連屍首都沒能找回來。
于向念覺得自己的心髒被活淋淋的掏了出來,疼的失去知覺。
她掏出兜裡所有的錢,應該有五百多塊,是她回南城時,宋懷謙給她的。
她把錢全部塞進蘇明亮的手裡,“蘇政委,麻煩你把這些錢轉交給艾團長的愛人。
我别的忙都幫不上,隻有這麼一點心意。
”
蘇明亮捧着錢,鄭重的說:“你放心吧,一定交給花果嫂子。
”
于向念又聽蘇明亮講了一下戰場上的情況。
其實,不光艾團長,還有十多名戰士的屍首也被燒成了灰燼,還有的被炸的身首異處。
聽到後面,于向念再也聽不下去了!
她幾乎是落荒而逃,跑回了自己家。
以前從書裡、電影裡,也看到過戰争的殘酷。
可現在,她見過的面孔,她認識的人,都在這場戰争中,或傷或亡,她切身的體會到了戰争的危害和和平生活的不易。
她的心裡仿佛掀起了海嘯,撕裂着、激蕩着、疼痛着・・・・・・久久不能平靜。
回到家裡,她随便擦了一下單車,逃離般的騎出了家屬院。
她不敢再聽那些英勇卻殘忍的故事,不敢再聽家屬們壓抑而悲痛的哭聲,不敢再看那些戰士殘缺的身體。
太陽已經落山,黑夜即将來臨。
不知不覺間,于向念已經淚流滿面。
那天,所有軍人出征的畫面似乎浮現在眼前,他們穿戴嚴整,和家人敬禮告别。
最後,卻連一句遺言都來不及留下!